車站回憶

 車站回憶

文:釋如亨

我對車站有很深恐懼。人來人往母親緊張抓著我的手，像是逃難……

我記得我們母子最後一次搭火車的經驗，我22歲。

     我不記得，她守護我睡著的故事，第一次聽到，我49歲了。

   我小時候住桃園眷村，母親有時必須回嘉義去看阿嬤，我太小託給別人照顧不放心。只好帶著我來來往往搭火車。

 

   在車站等車，我會被各式各樣零食吸引，有時候是茶葉蛋，有時候只是旅客背上車的一籃水果……有太多東西會吸引我，母親擔心和我走散，會緊緊拉著我。有車子要進站，她更擔心我的安危，當然要拉緊我的手。這是平時。

 

   若遇上節日、假日人潮洶湧，她更害怕，擔心我迷失在人群中，因為焦慮，從頭到尾進車站前，她就緊抓我的手，直到上了車坐定位置後，她才能放心。

    我對車站有很深恐懼。人來人往母親緊張抓著我的手，像是逃難……，匆忙間尋找正確月台……，趕快要擠上去列車……我尋找自己有興趣的東西……。

     一直到大學，對於獨自去搭火車我還會害怕，總擔心會買錯車票，上錯月台，趕不上列車……我會有一連串的想像。我學工業設計需要創意想像力，對於搭火車不用刻意，就會激盪出100種害怕的例子。

 大學畢業前我和母親兩人搭火車去東部拜訪她的朋友，我對她抱怨自己搭車的恐懼，都是來自母親。她怎麼回應？她也很怕搭車，主要恐懼的原因是─帶著我。好吧！我們扯平，都有恐懼，我們用好幾天完成這趟旅行，我已決定要出家，她也答應。彼此都知道，那是我們今生這樣搭火車的最後一次。

 當兵期間我還必須一次一次獨自搭火車，趁著在火車站，我會試著各處走走，想尋找小時候我到底怕什麼。一年十個月，搭的可多了，從宜蘭、台中、南投、台南到屏東，我獨自走過母親牽我小手匆匆走過的車站。這一次，我慢慢走，不急，看清楚怕什麼，漸漸和過去的恐懼，道別。

 車站的故事，我以為結束了。

 出家20多年後，我漸漸寫下和母親之間的故事，用2年9個月寫出180多篇。車站，這個主題一篇也沒提到，不知道怎麼寫。直到有一個故事出現。

 在我很小時候，母親從桃園帶我去嘉義，我在車上坐著不好睡，她在車廂一個角落鋪上墊子，讓我可以平躺，她呢？坐在旁邊守護，不敢睡。

 我從沒聽過這件事，我自己也記不得了。母親和一位居士隨口提及。居士在5月30對我分享。

     我記得我們母子最後一次搭火車的經驗，我22歲。

     我不記得，她守護我睡著的故事，第一次聽到，我49歲了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寫於/2021.06.01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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